在感冒的时候，我正好有机会体会发热、体会着不停的咳嗽、全身肌肉的酸痛和不想进食。在我痔疮发作的时候，我正好体会着坐立不安，体会着为人不齿处所带来的疼痛。在我落枕的时候，我享受着颈部的活动受限，欲罢不能的疼痛。在舌尖长微小溃疡的时候，我体会着咀嚼时候的难受。

       当了解二甲双胍能够延长多种动物模型寿命的时候[1]，我一天服用5粒，去感受药物带来的腹泻、恶心。二甲双胍也来源于一种植山羊豆（Galega officinalis）。这是一种原产于欧洲南部和亚洲西部的豆科多年生草本植物。二甲双胍在网络上被学术圈称之为“神药”。除了治疗2型糖尿病，学术研究还显示：1）调节肠道菌群，2）心血管保护作用，3）降低青春期前肥胖儿童的体重指数，4）抗肿瘤作用，包括多囊卵巢综合征和食管癌等多种良恶性肿瘤，5）抗感染作用，6）防止腹主动脉瘤的进展，7）延长寿命，8）降低胆结石发病率，9）治疗脆性X综合征，10）抗炎作用。所以，在读博期间，我送给女朋友母亲的礼物都几盒二甲双胍。

       其实我开始对二甲双胍产生研究兴趣的时间还是相对比较早的。2015年我考上博士，到复旦大学风湿科专家管剑龙教授门下研究白塞病。白塞病（Behcet’s disease, BD）是一种以复发性口腔溃疡、生殖器溃疡、眼炎和皮肤损害为主要表现（图），亦可累及神经系统、消化道、心血管、附睾等器官的慢性全身性血管炎症性疾病[2]。

      2015年，导师在主持上海第二届白塞病学术年会，请到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的龙华医院曲环汝教授讲授白塞病眼病。曲环汝教授认为白塞病好发部位与足厥阴肝经走行有密切关系：经络学说中足厥阴肝经循足厥阴肝经起于足大趾爪甲后丛毛处（大敦穴），沿足背内侧向上，经过内踝前1寸处（中封穴），上行小腿内侧（经过足太阴脾经的三阴交），至内踝上8寸处交出于足太阴脾经的后面，至膝内侧（曲泉穴）沿大腿内侧中线，进入阴毛中，环绕过生殖器，至小腹，夹胃两旁，属于肝脏，联络胆腑，向上通过横膈，分布于胁肋部，沿喉咙之后，向上进入鼻咽部，连接目系（眼球连系于脑的部位），向上经前额到达巅顶与督脉交会。其目系分支：从目系走向面颊的深层，下行环绕口唇之内。其循行所过部位与典型白塞病发病部位包括下肢红斑、生殖器溃疡、口腔溃疡、胃肠道溃疡、眼炎十分吻合。

图：白塞病患者非常严重的生殖器溃疡以及在复旦大学病毒学教研室蔡启良教授帮助下建立的单纯疱疹病毒感染-白塞病样症状小鼠模型

       听完课，我深受启发，一日睡在宿舍里面，敞开了想象：白塞病的中医发病机制与足厥阴肝经密切相关，表现在肝这个脏器上（中医概念的肝），那么肝与脾在中医学上是木与土的关系，土生木，母病及子：就是脾失健运，导致了木不能舒张条达。当然，把白塞病的病机本源由肝推理为脾失健运，也是有证据支持。根据张仲景《金匮要略·百合狐惑阴阳毒病脉证治》中对狐惑病（相当于）的描述，亦以湿热症状为主。正如《金匮释义》所云“狐惑病者,亦是湿热蕴毒之病”,湿热毒瘀互结是白塞氏病发病的病理基础,贯穿本病始终。白塞病是由脏腑功能失调，或肝郁化热，虚热内扰，或脾虚失运，水湿不化，久而化热致湿热毒蕴，或感受湿浊之气，湿毒伏藏于内，熏蒸脏腑，流注经络，上蒸损伤咽喉，下注则虫蚀二阴，搏于气血，浸于肌肤，病情迁延进一步损及阴阳，脾肾空虚，肝肾不足，循环往复，本虚标实，虚实夹杂。由此可见湿热蕴毒是主要病机，而湿热的产生最主要机制就是脾失健运[3]。

        当然，我认为脾的本质相当于现代医学的pancrease（胰腺）。为此，本人专门撰写论文证明这个学术争端[4]，据此中医脾实质乃“pancreas”而非“spleen”的观点确定。那么临床上pancreases最容易发生的疾病便是糖尿病，最常用的药物就是二甲双胍。那么二甲双胍是否具有健脾除湿的功效，是否能治疗白塞病呢？当时下班后立马打开网络去检索文献，果然，二甲双胍在抑制炎症（白塞病是一种自身免疫性疾病，存在着炎症机制）方面是有研究的。所以我的这个推理假说是合理的。后续开题报告有幸邀请华东医院副院长保志军教授，据说保院长听完开题报告后还打算让学生开展二甲双胍治疗老年相关疾病的研究。2015年研究二甲双胍是非常新颖的。

       随着后续的研究开展，也挖掘了二甲双胍更多治疗白塞病的中西医结合机制[5]，比如抗病毒，而白塞病可能是由于单纯疱疹病毒引起的，比如对Treg/Th17细胞的调节作用[6]。Treg细胞常抑制炎症、Th17细胞主要介导促进炎症。这两类免疫细胞就像中医的阴阳动态平衡，相互拮抗，又互生互用。在学术圈研究很火热，不亚于对手机界对摄像头的研究。二甲双胍治疗白塞病的研究基本上就告一段落了，这应该是世界上第一次以这一古老药物治疗这种特殊疾病的研究。

图：2018年5月19日，以《二甲双胍干预白塞病的基础和临床研究》作为毕业答辩内容毕业。前排从左到右：导师复旦大学管剑龙教授、本人（陈永）、南方医科大学肖长虹教授（本人博士后合作导师）。

[1] Espada L,Dakhovnik A, Chaudhari P, et al. Loss of metabolic plasticity underliesmetformin toxicity in aged Caenorhabditis elegans[J]. Nat Metab,2020,2(11):1316-1331.

[2] 陈永，刘文静，邹峻，等. 白塞病合并肠道病变的临床回顾性分析[J]. 复旦学报(医学版),2017,44(04):493-497.

[3] 陈永，管剑龙. 从中医理论发现二甲双胍对白塞病的干预作用[J]. 中国免疫学杂志,2019,35(01):46-49.

[4] 陈永，蔡剑飞，邹峻，等. 中医脾实质乃“pancreas”而非“spleen”[J]. 医学争鸣,2017,8(01):35-38.

[5] 陈永，李亚明，管剑龙. 白塞病的中西医结合病理机制[J]. 中国中医基础医学杂志,2018,24(01):28-30.

[6] 陈永，罗丹，林晨红，等. 二甲双胍治疗白塞病的临床疗效、安全性和调节Treg/Th17平衡的作用:30例前瞻性研究（英文）[J]. 南方医科大学学报,2019,39(02):127-1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