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流产（简称人流）作为一种避孕失败后的补救措施，已经成为妇产科领域一种常见的手术方式，也是每一家医院、乃至妇科诊所均能开展的“小手术”。作为一种手术方式，其固有的近、远期并发症已为业界所共知，在此不必赘述。

记得在90年代，我还是住院医师，经常从事人流或清宫之类的工作。以人流为例，那时没有药物流产，避孕失败后早期的补救措施只有人工流产。因此，在人流室上班期间，每天都要做20~30个人流，周末和节假日还会更多。或许得益于那时的医疗环境比较好，没有繁琐的术前谈话，只需要签署一份简单的手术同意书即可进行手术。当然，也没有麻醉医师参与，由手术医师于术时对病人进行普通的宫旁阻滞麻醉（病人处于清醒状态）。由于流程简单，虽然每天人流量比较大，但也不觉得劳心费神。

当然，必须指出，在普通人流中，宫旁阻滞麻醉效果的局限性和病人体质的差异性，在人流术中给一些病人带来的“疼痛”的感觉是“非人道”的。此后，基于人道思想和病人的实际需求，“无痛人流”运应而生且大行其道。

无痛人流显然是医学和社会进步的表现，无痛人流实现的“无痛”状态也深受医者和患者的青睐。对于医者，由于术中病人无痛，没有痛苦的呻吟、嚎叫甚至挣扎，因此，医师可以在不受病人任何影响的状态中从容进行手术，这往往使在“普通人流”时只需一两分钟的吸宫时间数倍增加，导致过度吸宫、子宫内膜损伤，增加了术后宫腔粘连的可能性。对于患者，因为无痛，不必饱受人流痛苦的煎熬，因而忽视人流的危害，甚至把人流当儿戏。在此背景下，更有一些无良医院，故意回避无痛人流的危害，甚至将其描绘成一种享受，“轻轻松松”三分钟等类似广告用语，严重误导了患者对无痛人流危害的认识。

除了无痛，无痛人流与普通人流均存在近、远期并发症，这是不容置疑的。由于缺乏无痛的体验，助推了无痛人流的普及、推广。然而，自从有了无痛人流后，业界发现，宫腔粘连的发生率明显上升，已经达到了不能令人等闲视之的程度。而宫腔粘连一旦发生，就可能出现少经、闭经、不孕等，严重影响女性的身心健康和生殖能力，而这一切都有可能成为病人永久之殇。

无容置疑，无痛人流普及后，宫腔连的高发生率虽与病人个人体质因素有关，但手术过程中，医者不受病人疼痛干扰的“从容心态”、和担心“人流不全”可能面临的担责心理，都导致了事实上普遍存的“过度吸宫”，这是宫腔粘连高发生的一个重要因素。或许有人会说，很多无痛人流是在超声介导下进行的，即所谓的“可视无痛人流”。然而，超声介导毕竟不是直视，看图说话不但存在超声显像质量的高低，还存在个人图像判读的水平差异等因素。因此，矫枉过正、过度吸宫普遍存在，这才是导致超声介导下的“可视无痛人流”宫腔粘连发生率剧增的主要原因。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讲，“有痛”未尚不是避免“过度吸宫”和预防宫腔粘连的自然保护机制。

超声介导的“可视无痛人流”除了无痛，或许在一定程上降低了普通人流子宫穿孔、宫内残留的发生率。但是，由于普通人流时，上述并发症的发生率并不高，尤其是子宫孔穿，与是否无痛没有直接关系。而“宫内残留或吸宫不全”结局的发生对于“可视无痛人流”而言，常常难以给病人做出合理解释的，这将使手术医生面临被投诉、甚至担责的风险，为了规避这种风险，手术医生一般都会过度吸宫、以防万一。诚如斯，无痛人流后宫腔粘连的高发也是医疗环境恶化的结果。

站在专业的角度，如果必须在可能的“人流不全”和“宫腔粘连”的结局中选择其一，作为一名资深妇产科大夫，我宁愿选择人流不全，因为人流不全可以通过宫腔镜（检查或电切镜）在几乎不伤害或很少伤害子宫腔及内膜的情况下被清除，这无疑对病人的月经生理和生殖功能起到了较好的保护作用。然而，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目前的医疗环境不会容许医师有过失的机会，病人不会理解、更不会原谅医师在对其进行“可视无痛人流”后还存在“人流不全或残留”的事实。然而，奇怪的是，病人却可以理解或无奈地接受人流术后“宫腔粘连”的残酷后果。如果从这个角度考虑，宫腔粘连的高发生，既是无痛人流之殇、更是医患关系之殇。

好在医学一直没有停止它前进的步伐，有良知的医者和相关技术人员也没有停止过对医学技术缺陷和存在问题的正视、反思与改进，在无痛人流（包括无痛清宫）高不良事件引起业界关注的情同时，在工程技术人员的共同努力下，与宫腔镜原理相似的“直视无痛人流”应运而生，因为是在“直视”下定点清除胚胎或病灶，不会对宫腔其它部位造成明显影响，不存在过度吸宫的必要，故对子宫腔及内膜的影响较之普通和无痛可视人流要小得多，术后宫腔粘连的发生率明显降低，这种方法逐渐被一些大医院所使用。

虽然直视人流系统的应用在很大程度上减少了宫腔粘连的发生，然而，由于其“负压吸引”的原理没有改变，且手术时无水循环系统，直视镜头可能被血液或组织遮挡而致视野并不十分清晰；此外，因吸管内置“直视装备”，吸管管径较粗，故不适于终止早早孕（≤49天）。有鉴于此，我科经积极探索，首创“宫腔检查镜早早孕取胚术”，填补了早早孕终手术止妊娠的技术空白，其存在以下优点：（1）镇痛药物取代麻醉剂，患者在清醒状态而达到基本无痛效果；（2）手术膨宫后视野清楚，能精准定位取出妊娠孕囊，最大程度地减少子宫内膜的创伤面积。

如果说人流不可避免，那么，越早地终止妊娠无疑对女性的伤害越小，也更符合人道的精神，宫腔检查镜取胚术显然体现了这种精神。但其也存在以下限制：（1）只适于开展宫腔镜检查的单位，且要求术者具备较娴熟的操作技巧；（2）适于小孕周，孕周越大、手术时间越长、效率越低。
概括起来，人工流产主要有以下几种方式：
（1）普通人流：原理为负压吸引，已淘汰。
（2）无痛人流：原理为负压吸引，广泛应用。
（3）无痛可视人流：原理为负压吸引，部分医院应用。
（4）无痛直视人流：原理为负压吸引，部分大医院应用。
（5）宫腔镜早早孕取胚术：原理为机械定点取物，目前我院首创、独有。

人工流产只是避孕失败后的补救措施，不是避孕方式，无论是医者或患者都必须清楚这一点。对于那些没有人流痛苦经历的女性，尤其是未婚女性，希望洁身自好，至少要学会在两性关系中保护好自己，避免非婚妊娠所带来的生理和心理的双重伤害；对于那些已有人流经历的女性，更应该清楚认识到，人流不是儿戏，再次人流所承担的风险与并发症会不断累加。

人流不单单是一个技术层面的问题，技术的发展虽然可能做到人流手术本身对女性生理伤害的最小化（如宫腔镜取胚术），但绝对做不到没有伤害；即使生理没有明显伤害，但对女性心理造成都的伤害则可能永远挥之不去。

各种形式的“轻轻松松三分种”人流广告，不是对医学的无知，就是对女性健康的无视和昧心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