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的父爱在每天晚上九点达到巅峰。

在此之前，这个男人大部分时间安静如鸡，躲在房间某个角落刷手机。

可是一旦九点的钟声敲响，老公就会摇摇晃晃站起来，活动一下由于长时间一个姿势玩手机造成的肌肉劳损，身披金甲圣衣，脚踩七彩祥云，带着满肚子父爱，推门进入卧室，笑眯眯站在我和儿子面前。


这个时候，小孩已经学完了英文，读完了绘本，看完了电视，喝完了牛奶，正在拼尽全力地耍无赖。我抓住到处乱窜的儿子，脱掉他的外衣，换上了睡衣。

小孩看到爸爸进来，兴奋地跳起来：「爸爸爸爸，我们来玩一会儿好啦。」

熟悉的腔调，是葫芦娃呼唤爷爷的声调。



在小孩眼里，谁叫他睡觉谁就是蛇精。

老公在这一刻格外慈祥，他答应小孩全部合理的和不合理的要求，笑嘻嘻鼓励小孩在床上跳50下或者两个人躲在被子里互相挠痒痒。

五分钟之后，老公气喘吁吁从被子里钻出来，一脸虚脱和满足，他按住还在嘎嘎嘎嘎乱笑的小孩，说：「好了好了，现在乖点睡觉吧。」

这就好比青春期的时候，你和好朋友租了泰坦尼克的影碟回家看。突然你妈回家了，二话不说拔掉电源插头，对你说：「好了好了，现在乖点写功课去吧。」

喂，这也太残忍了吧？？



小孩果然意犹未尽，咧着嘴躺在床上蹬腿：「我不要睡觉呀，我还要和爸爸玩一会儿。」

老公竖起手指一本正经对小孩说：「好了，不要搞了，听妈妈的话，快点睡觉。」说完拍拍我肩膀，笃悠悠打开房门钻出去了。

好爸爸任务打卡成功。




现在只剩我和小孩在墨墨黑的房间里互相试探对方。

小孩还在生气，嘟着嘴说：「妈妈，我不想睡觉呀，我还是想和爸爸在一起玩。」

「那叫你爸爸进来陪你睡觉好不好？」

没想到小孩立刻改口说：「不要不要，还是算了吧，妈妈，我还是要你陪我睡觉。」

你心念一动，流下满足和喜悦的泪水。

那是不可能的。



听到这种表白，我只会虎躯一震，喂喂喂，我根本不想陪你睡觉啊。

很奇怪的，每天晚上小孩一躺到床上，他的求知欲就变得特别旺盛。

他在黑暗里问我：
「妈妈，你知道什么是两栖动物吗？」
「河马是两栖动物吗？」

我急得冒汗，又不好张嘴乱说，只好老老实实承认自己不知道。小孩撅着嘴说：「你快点用手机查一查呀？」

儿子说的对，无知令人羞愧。



小孩过了一会儿又问：「妈妈，那你知道蓝色加黄色会变成什么颜色吗？」

绿色。

「答对了，我去找个贴纸奖励你哦。」说完小孩就要从床上坐起来。

我吓得赶紧把他摁倒在床上说：「好了好了，明天再给妈妈贴贴纸吧。」

「那你知道红色加黑色是什么颜色吗？」
「紫色加白色呢？」
「绿色加红色呢？」
「黄色加蓝色呢？」
……

小孩可以一口气说出十几种颜色的排列组合，没完没了。我只好拍拍床板说：「好了，不要说了，请你睡觉吧。」



小孩哼了一声，安静三秒钟，翻了十个身，气呼呼地问：「妈妈，你还爱我吗？」

这次心真的柔软下来了，摸着他后背说：「爱的爱的，你要是乖乖睡觉，我就更爱你了。」

小孩点点头，过了几秒钟之后开始自顾自唱歌。他最近迷恋的歌曲是上礼拜我妈过来教他唱的《北京的金山上》，他在床上五音不全边滚边唱，边唱边问：

「妈妈，你会唱吗？」
「妈妈，为什么外婆会唱这首歌啊？」
「妈妈妈妈妈妈......」

到他唱到第六遍巴扎黑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叫他闭嘴：「安安静静睡觉可以不？」



小孩的艺术热情受到了打击，他扭过头去嘀嘀咕咕自言自语：「哼，我现在不喜欢妈妈了，我一辈子都不要和妈妈做好朋友了。」

如果这样能够让你安静睡觉的话，我宁愿现在就和你绝交。

可是两秒钟之后小孩又转过来睁着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你问：「妈妈，你怎么今天不看手机了啊？」

......今天彭于晏没给我发消息，可以不？

小孩看着我，继续说：「妈妈，你快点看手机吧，不用担心我，快看吧。」

可我不想看手机，我只想安安静静睡觉啊！但是你不能这样凶巴巴地对小孩说话，你只能摸着小孩的后脑勺说：「妈妈不看手机，妈妈就想和宝宝一起睡觉。」

「不行，妈妈，你快点看手机啊，现在就看嘛。」

小孩声音里是快要失去理智的哭腔。

你看，小孩的执拗就是这样把一个心理健康的成年人逼疯的。

前几天他还叫我睡觉的时候不许看手机，今天又完全变了一种要求。

没办法，完全没办法，这种时候你要么跳起来把小孩暴打一顿，要么只好听凭他的摆布。

小孩笑眯眯地看我打开手机，把头凑过来钻到我怀里问：「妈妈，那你现在在看什么啊？」

我在看到底可以把你快递到哪里去！！！



小孩很小的时候，每晚睡觉都像在渡劫。

儿子大概打定主意这辈子要来找老娘讨债，一到晚上谁也不要，只肯钻在我怀里。

没办法，只好每天晚上抱着21斤的棉花团，从房间这里走到那里，从两只老虎唱到两只蝴蝶，好不容易看到小孩眼皮耷拉，眼珠上翻，奄奄一息的模样，心里一得意，手上的动作就变了形。

小孩立刻不耐烦地张开眼睛，哇地一声哭出

跟自己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小心翼翼地挪到小床跟前，嘴上音乐不敢停，手里姿势不敢变，连心跳也不敢太快。慢慢挨近小床之后，用臀部力量带动大腿肌肉往后蹲，把小孩的头一点一点靠到小床上。

健身房里练习深蹲也不过如此啊。

眼看就要成功，房门突然被打开，丈夫像一道闪电窜了进来，三个人，六只眼睛同时打开，小孩一看情况不对，自己居然被扔在了小床里，又哇地一声出来了。

那一刻，只想立刻去和丈夫离婚。




我先前以为，孩子总会长大，哄睡这条路总有尽头，婚姻生活还能得救。然而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小孩一旦长大，学会了说话，只会变得更加可怕。

他对睡觉有很多莫名其妙的规定：「不能开灯哦，但是要有一点灯光。」只好每天晚上在房间里打一个手电筒。

小孩又说：「妈妈，这个光线太亮了，往左边偏一点，这个光又有点暗，能不能再亮一点。」

我想起来冬天的时候，好不容易捂暖了被子，小孩突然在床上叫起来：「妈妈，我要喝水。」

可十分钟之前你刚刚问过他要不要喝水，他斩钉截铁地说：「我不要喝。」



没办法，也只好咬咬牙从被子里钻出来，缩手缩脚穿着棉毛裤奔到厨房给小孩倒热水，再哆哆嗦嗦奔回来拿给小孩。

小孩喝完了水，不到五分钟又跳起来说：「妈妈，我要上厕所。」

在每一个原本应该属于你自己的夜晚，你像犯了罪一样和小孩直挺挺一道躺在床上。

你还有好几本书想要读，好几个综艺想要追，好几个老公等着看。你躺在床上，随时可能睡着，小孩不依不饶，向你无限索要本来就少得可怜的自由。

你在迷迷糊糊之间，听到隔壁房间丈夫毫不掩饰的笑声。他可能正在看抖音，也可能正在玩游戏。

对他而言，这些辗转反侧你想要把小孩扔掉的时刻，都叫自由。

可是自由，妈妈们却很难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