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两年前的那个晚上

　　那天晚上护士打的电话，我只记得两个词，作为一个肝胆外科医生感到紧张血压飙升的连着一起两个词，“黄疸，发热”。这往往意味着危重、抢救、急诊手术。

　　到了床边，看到的是一个老人，床头卡上写着98岁的字样。心电监护显示心率120几一会儿130几。老人头很烫，脸显出暗黄色，闭着双眼，完全不知道我的到来。我翻开他的眼睑白色的结膜黄橙橙的，这时候老人才咿呀两声。

腹痛黄疸发热加上神智不清，我脑袋就冒出来“急性梗阻性化脓性胆管炎”的诊断了，这是肝胆外科最常见最危急的一种急症。这种情况下胆道下段被堵住了，肝脏分泌的胆汁被堵在肝胆系统内，压力升高。较大的压力下，胆汁回流到了血液当中，人就变成黄色的了。

这时候整个胆道系统就像是漏煤气的房间被紧紧关上门窗一样，如果这时候胆汁被细菌感染了。此时感染就是那引燃煤气爆炸的火花，将迅速加剧了病情。

　　如果不及时将胆汁引流出来，可以说九死一生。引流胆汁的方法有从皮肤直接穿刺胆管引流，有开刀或者腹腔镜手术打开胆总管放置T管引流，还有用胃镜经过胆总管下段放管引流。

　　“我们本来这么建议老人进行ERCP的，不过当时老人情况还好，家属觉得可以缓缓。”值班医生说到。

　　我看着CT显示胆囊内还有胆总管内多个结石，胆总管开口进入肠道的地方明显一个石头卡着。抽血检查胆红素是标准的4倍多。心里想着还是需要手术啊，但是老人差不多100岁了。

　　我咬牙抽吸了一口冷气，还是让主管医生安排家属过来和我进行术前谈话。然后联系手术室、ICU。

　　麻醉值班的是庄医生，一个很利落的女医生，一听电话差不多爆炸了，这时候差不多快晚上10点了，而她已经忙了一天。但最后还是说道，你们尽快一些，我可以帮你维持病人术中平稳，但是能不能醒来才是问题。

　　老人的家属是三个女儿，最大的也70多岁了。我没有啰嗦，直接说道，如果病人进行治疗还有希望，不手术对于这种年龄老人来说很快就不行了。但手术风险大，很可能手术成功，人还是没了。

　　老人的女儿意外的坚持，在她们签字的同时，我和手术室联系送病人。那天值班的周护士，忙了一天，来不及抱怨一下，就通知护士把病人送到手术室。

　　那天和我值班的是王医生，他早早到了手术室准备了超声。如果可以，我们会优先选择经皮肝穿刺，用最小的创伤来解决问题。

　　麻醉诱导过程还算平稳，老人安全进入麻醉状态。我和王医生洗手消毒铺单，首先开始尝试穿刺胆管，但是很遗憾的是老人这种急性胆管梗阻肝内胆管扩张不厉害，几次尝试都不成功。

　　老人的血压一直是升压药维持着，我们的麻醉医生提醒着我们。还是开刀吧，我还是下了决定不用腹腔镜，主要还是考虑腔镜下气腹可能导致二氧化碳潴留以及老人血流动力学不稳定。

　　开腹进去，胆囊肿大的像个小香梨，瓷白的表面现在黑乎乎的。在胆汁的压力下，胆总管变粗，尽管局部组织水肿明显，但还是很顺利找到胆总管。切开胆总管的时候，里面胆汁有种喷涌而出的感觉。吸出胆汁，很快老人血压心率都出现了稳定的迹象。胆总管里面挖出了很多石头，但是显然还有，我没有继续操作的想法，在胆总管切开的地方留了一个T字的胶管，把这个伤口缝了起来。

　　接下来需要考虑胆囊的情况，胆囊很大周围炎症很严重，如果切除还是需要比较长的时间，但不处理，有可能术后恢复不会那么容易。我还是在胆囊底部开了一个洞，胆汁黑乎乎的，有很多泥沙一样的结石。老人胆总管的石头哪里来呢，估计就是从胆囊里慢慢掉下去的。

　　胆囊的这个开口我也放置一根管进行引流，缝合好后把管子从肚皮上放了出来。另外考虑安全还放置了一个腹腔引流管。这样子手术结束的时候，老人肚皮上有三条管。

　　然后老人被送到了ICU。

　　第二天老人清醒过来了，第三天老人回到了普通病房。5天左右拔出了腹腔引流管，10天后拆线顺利出院。

一个月后老人再次来到医院进行了第二次手术，通过之前留在肚皮上的管子形成的通道，我利用胆道镜的技术顺利的把胆管和胆囊里面的石头完整取了出来。这次出院老人身上没有了管子。

几个月后，老人送了一副亲笔书写的字画，这让我很开心。这是我成功救治的年龄最大的病人，回想当天的情形，我觉得这是我的幸运也是老人的幸运。

专业的训练在那个晚上没有脱节，整个过程麻醉医生和护士完美的配合，病人家属的信任，这些都是这幸运的一部分。也许这就是我们的使命，让死神稍稍远离一些。

TIP

急性梗阻性化脓性胆管炎是肝胆系统最为凶险的一种急危重症，死亡率很好，最主要的表现是腹痛、黄疸、发热合并神志不清或者血流动力学不稳定。

急性梗阻性化脓性胆管炎急诊最重要的一点是解除胆道梗阻，而后考虑后续治疗。解除梗阻的方法包括ERCP，PTCD，以及胆总管切开T管引流。

胆总管结石最为常见的病因是胆囊结石，较小的结石可以通过胆囊管进入胆总管并停留在胆总管下段导致黄疸，急性期可能导致急性化脓性梗阻性黄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