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以前看过一个段子：“我抽烟、喝酒、泡吧、熬夜、男/女盆友虽多可是我都付出了真心……所以我是个好女/男孩儿……”。当年看到的时候只是和好友一笑置之，觉得这种逻辑真是不可思议。没想到当医生的时间稍长了一点，发现对于医疗来说，这种类似的逻辑关系真是司空见惯。

“始均，我一会儿来找你，你帮我开个查尿的单子，生殖科的医生说尿常规异常不能做试管。”好友第N次来找我开单子时，终于说出了近半年来总是愁眉苦脸找我开检验单的原因。果然过了一会儿，好友出现，眉头仍旧拧到了一起，经过询问才知道，他和老公已备孕2年仍未怀孕，按照现有的诊疗指南来说，已算得上“不孕”的范畴，而老公也查过精液质量，未发现什么异常，她也查过所有器官，仍未发现什么异常，于是夫妻二人就诊得到的结论是“原发性不孕”，为了有个二人的结晶，开始求助了辅助生殖中心。

知道了原委之后，好友继续说：“可是我已经吃了1年激素调整月经周期……”

我忍不住打断她问：“等会儿，既然没有什么异常，为什么要吃激素调整月经周期？”

好友云淡风轻地说：“哦，我月经周期一直不正常的，经常不来月经，有时候2个月来月经，有时候好几个月不来的，所以第1年没怀上之后就一直在看医生坚持吃激素做人工周期，可是只要吃药就能来月经，如果不吃药还是不来月经……最近准备做试管婴儿，结果生殖科的医生说我尿常规异常，其实我并没有什么不舒服啊，真是奇怪……”

听到这里，我已经明白了好友为什么备孕2年但仍未怀孕。看到痛苦纠结的她，实在是很不忍心，所以对她发出了邀请：“你介不介意我给你全身查个体看看哪里不舒服？”

好友瞪大了眼睛点了点头。查体的结果果然不出我所料，全身平卧位、俯卧位的肌肉骨骼附着处几乎没有不难受的地方，要么是疼痛感，要么是酸胀感，其中最难受的是整个腰部，一碰就极度酸胀。做完体格检查，好友眼睛红了，对我说：你知道吗？我看诊了2年，从来没有一个医生这样碰过我，问我哪里不舒服。西医的医生不会碰我，总是屁股还没坐热就让我去做一个又一个检查；中医的医生还会给我把把脉，可是无论吃什么药最终月经也不正常，后来中医的医生也让我吃激素形成人工月经周期……你是第一个这样子问我哪里不舒服的医生，我发现，原来我还真的有好多地方都不舒服。早知如此，我2年前就问你找你看好了。

看到好友难过，我心里也不好受，她不是第一个这样告诉我的患者，当然，也不是最后一个。很多门诊扣了原发性“不孕不育”帽子的患者因为做试管婴儿有泌尿系统检验报告的轻微异常来找我就诊，我详细做完体格检查后告诉他/她们：你有这么多不舒服，先关注一下自己的不舒服，把他们解决了，再考虑孩子的问题吧。生殖并不是人的基本必需的需求，相反，生殖排在比较靠后的位置。只有当身体觉得基本的温饱解决了，而身体本身也没有什么不舒适的情况下，才会觉得这幅身体适合生殖，不能强求。强求的结果就是用人工的方式生殖，且不说吃药、打针、取卵等担忧的折磨和痛苦和难以预料的概率，就算是顺利妊娠，在身体未做好准备的前提下人为启动生殖过程，10月怀胎，路漫漫其修远兮，会有更多担忧纠结的事在前方等待。可惜的是，多数门诊患者只愿意舍本逐末，态度也非常鲜明：“我身体不舒服好多年了，我不想管它，只想怀孕生娃”。

我经常在想，当舍本逐末的事情越来越少，也就离健康越来越近了。我们并不想关注身体为什么不舒服，只是在不断索取。晚上困了，可是要玩、要加班，于是可以喝咖啡、奶茶提神，目的是无法使身体感受到困倦；晚上睡不着了干着急，可以吃安眠药，目的是人工助眠；肚子疼了，可以吃止痛药、解痉药，目的是让身体立即舒缓无法感受到疼痛；腰疼了，可以吃止痛药、贴止痛贴，目的是让身体立即舒适，好能直起腰来继续索取……只要能立即舒缓了，仿佛之前的不适从来没有发生过。无数次的发作随着时间不断积累，直到有一天身体不干了，病倒了，反而会发出疑问：我一直都身体挺好的，从来没去过医院，怎么就会病倒？

压死骆驼的只是最后一根稻草而已，但绝不是只是最后一根稻草。什么时候我们学会倾听身体的不适，开始给骆驼减稻草的时候，健康也就日积月累地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