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佛心,一身仙术__记张树基教授
2020年03月20日 【健康号】 冯桂建     阅读 2567


一颗佛心,一身仙术

2012年10月24日 15:50:22  稿件来源: 北大医学部

北京大学人民医院消化内科冯桂建


   我只是一个医生,抢救病人是我的天职。一个病人的死,对于社会看不出什么影响,但对一个家庭来说,那是最惨痛的悲剧。——张树基

2011年初冬的一天清晨,一千多人自发等候在北大医院小礼堂外,长长的队伍一直从院内排到了院外,很多人天不亮就已经守候在这里,有些人甚至是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的。寒风袭人、黄叶簌簌,多少流下的泪水被吹干一次又一次,他们当中有的是白发苍苍的老人,有的坐着轮椅,有的是年轻的实习大夫……此刻他们脑海中都闪回着不同的影像,却都定格在同一个人的身上,他们是要跟自己的同事、自己的老师、曾经把自己从死神手里挽救过来的恩人——张树基大夫做最后的告别。

是什么让一位大夫令这么多同时敬仰钦佩?是什么让一位老师令这么多学生为之倾倒?是什么让一个医生令这么多患者感激涕零?是因为他高超的临床技艺?是因为他新奇的授课技巧?还是因为他的仁心与大爱?基大夫的一生,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清泉,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

第一次听说张树基大夫是在进院前的一场交流会上,会上一位高年级的师兄带着很崇敬的语气说起基大夫(后来才知道原来“基大夫”就是张树基教授),他说基大夫是一个神一样的人物:作为内科医生参加过外科的所有手术,对全部术式了如指掌;仅凭一个漏风的听诊器诊断出超声心动图诊断不清的瓣膜病变;仅凭双手和双耳就能明确超声看不清的巨大卵巢囊肿;一查房便令下至住院医上至主任压力巨大、寝食难安……他是令所有的医生交口称赞、仰慕不已、也是唯一一个以名字的最后一个字作为敬称的老大夫。进院以后,才知道基大夫已经罹患重病住进了心内监护室,曾有同学提议去监护室探望,后终因基大夫病情太重而未能成行。然而就在2011年11月3日,21:22分,基大夫的心跳停止了,得知消息的每一个北大医院人无不潸然泪下,纷纷慨叹:“先生驾鹤,北大尚有名医乎;华佗归位,上界再无顽疾矣。”陆放翁诗:“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前一放翁。”基大夫虽然走了,但他无时无刻不活在北大医院所有医护人员的心里,无时无刻不激励着我们这些年轻的学生。让我们怀着崇敬的心情,走近基大夫,感受他的为医、为学、为师、为人。

   神医

基大夫知识渊博,虽然自己的专业是消化内科,但对于其他科如神经科、皮肤科、妇产科、儿科,也有及其深厚的功底,特别对于疑难杂症、危急重症的诊疗工作,更是造诣精深。对许多疑难重症、诊断不清或久治不愈的病例,他总能通过细致、认真的观察和敏锐、严密的分析,及时找到解决问题的关键。许多病人说张教授有回天之术,因为每当张教授出现在生死临界的最后时分,他的出现,那即将熄灭的生命的火焰都能重新复燃。

基大夫救助过不计其数的多器官功能衰竭、重症感染性疾病、复杂的免疫风湿病、消化道大出血、重症胰腺炎、各类中毒及不明发热的病人。曾经一个足球运动员,妊娠9个月,吃葡萄中毒突发急性肾衰20多个小时无尿,基大夫根据症状体征和化验的数据,在当时影像技术相对落后的情况下,凭借自己的逻辑推理判断孕妇是急性的输尿管血栓,当即给予治疗,把孕妇和婴儿从死亡线上拉回来。有一年,外科收治一名肠梗阻的女患者,患者除有肠梗阻外科征象外,还表现有皮肤异常松弛、多部位骨关节活动过度,不能站立。在场的大夫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病人,只好请来基大夫,他看后告诉大家,确诊为“皮肤弹性过度松弛综合征(Ehlers-Danlos syndrom)”,这是一种常染色体遗传疾病,及其罕见。诸如这种传奇色彩的故事不胜枚举,他给患者开医嘱计算水电解质可精确到小数点后几位,打电话请教他疑难疾病他一听就知道是什么病,叩诊判断妇科肿瘤,二锅头救醒昏迷肝硬化,肾病竟是因为菜籽油……医院急诊科在上世纪80、90年代,一有危重病人就去请基大夫,一轮一轮的进修医生、急诊学习班的学员听他讲课,看他会诊,每每看到基大夫面对危重病人时的回天之术,每每看到病人在他手里绝处逢生,无不佩服基大夫神奇的医术和广博的知识,有的人便私下里称他“抢救大王”,这个绰号也传得越来越响。

   仁心

基大夫“抢救大王”的美名不仅在院内众所周知,甚至在院外也是广为人知,每天都会由各种各样的会诊邀请纷至沓来。按理说以基大夫的身份、地位、名望,请他会诊应该是件不容易的事情。然而请过他会诊的人都知道,基大夫极好说话,只要有需要,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多么困难,他都是随叫随到。甚至到了晚年,基大夫被冠心病、类风湿性关节炎、白内障等重病缠身、行动不便,他的足迹依旧遍布医院的每一个科室,甚至全北京其他大大小小的医院。可以想象,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微驼着背、拄着拐杖,艰难地奔行在会诊的路上。他总是尽自己最大的速度赶到,因为患者的生命不能等,他甚至能够在抢救室外坐上一晚,直到患者脱离生命危险才离开。

据谢鹏雁教授回忆,那是一个大年初一的早晨,他因为有事去医院,那时地上积着厚厚的白雪,街上显得很冷清。突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沿着西什库大街迈着缓慢和艰难的小步在路上行走着。这个人就是当时已经70多岁的基大夫。他不是在晨练,也不是过节串门、更不是去店铺购物,而是应邀前往位于西安门大街的北大医院住院一部去为一个危重病人会诊。谢教授常常心疼自己的老师,有一次他对基大夫的老伴罗老师说,如果别人打电话叫基大夫会诊,可以推掉几个。然而当每一次老伴接起电话,基大夫都会嘱咐她,如果是请会诊,一定要告诉他,他都会赶过去,无论风雷雨雪,酷暑严寒,病人的需要就是他前行的动力。甚至在自己刚做完手术从外科监护室转回病房,闻知一个病人的病情危重,基大夫都立即主动提出要去给病人会诊。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一个画面,一个身穿病号服的老者,带着插管,在护士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行走在病房的走道里,去给病人会诊。那位患者或许永远不会忘了这一场景,一个年老虚弱的患者来问她病史,给她查体,下达医嘱,然后离开,她的病就奇迹般地治好了。每当提起,那位患者的泪水便会夺眶而出,激动地说,“他自己也病着,却为了给我治病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体,这么好的医生真的让我永生难忘!谢谢张教授!谢谢北大医院!”然而基大夫不以为然,他说:“她就住在我的隔壁,听到了我就去了,这没什么可说的。” 熟悉基大夫的人也都听过他这样一句名言:“我只是一个医生,抢救病人是我的天职。一个病人的死,对于社会看不出什么影响,但对一个家庭来说,那是最惨痛的悲剧。”

基大夫无时无刻不在为病人着想。有一次基大夫去河北省一个城市会诊,当看到每顿饭都有十多人陪同时,他对当地医院的这种做法很不理解;当得知这次会诊,包括通行的两人吃、住、行的费用都由患者负担时,他很不高兴,决定自己承担路途费用,以减轻病人的经济负担。还有一次在外地会诊,患者的病情很重,家庭生活也比较困难,病人和家属被基大夫的高超医术和他的平易近人所感动,一定要付给劳务费,都被基大夫婉言谢绝。

   “学”者

基大夫渊博的学识源于他“学”者气,他以前常常说:“一次记不住,就经常多次去记它,一旦记住了很少再忘掉。”我们很难去想象基大夫脑中这么大一个知识库是他读了多少本书、多少篇文献、看过多少病人积累下来的。他曾说,我的时间好少好少,少到我必须不停的钻研也不能满足我对医学知识的渴求。基大夫也曾经给大家讲:“我年轻的时候看到一个肝硬变的年轻人,因为睡不好觉,服了两片药,谁知睡了十几个小时才醒过来。这件事给我的震动很大,看到了小小的药片在不同的疾病和不同的病人身上所起的不同的作用,认识到临床医学的复杂性。由此我联想到,我们获得临床知识,除了要有坚实的基础理论知识和丰富的临床积累之外,光靠直接的知识是不够的,更主要是靠间接的知识、靠从总结他人的经验教训中去获得。我想做个好 大夫,光有良好的愿望,没有精湛的医术是不行的。在病人面临生与死的关键时刻,越能显示出医生的功力。”所以基大夫总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不断的读书,即使后来躺在病床上也是坚持看书。

每一次去外地开会或会诊,他只有一个要求——去当地的医学书店看看。北大医院附近的一个小书店的老板对基大夫很熟悉,很多时候他都会看到一个老头拄着拐杖来书店,总爱坐在门口的小圆凳上,一看就是几个小时。据谢鹏雁教授回忆,每一次去基大夫家,基大夫都会在书房,他的书房不过七八平米,书架、书柜上全是书,桌子塞在最里面靠窗处;从书桌到门,只有一条狭窄的过道,两边也堆满了书;写字台上总是放着一支钢笔、一副眼镜。可以想象,每天只要不去医院,不去会诊,书房中总会有那样一个老人在认认真真的看书、做笔记。基大夫不仅看名家权威书籍,而且也看很多不知名的人写的各种小册子,退休后的他甚至想要重新开始学习高等数学。

学习、看书对于基大夫来书是一种兴趣,更是一种习惯。他曾说:“我平时不讲究吃、不讲究穿、不吸烟、不饮酒、不会下棋、不会打麻将,也很少出去玩儿,能够从学习中获得新的知识,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也充实了我的生活。”

   良师

基大夫待人平和,对年轻大夫更是提携、关心。谢鹏雁教授回忆自己当住院医师时,当时的基大夫是主治医生,他每次带着小大夫查房都讲得很细,很重视基本功的训练,很多神经科大夫都不去做的神经科查体都会查得很仔细,而就在这样平时的点点滴滴中,在示范与模仿过程中,谢大夫说自己学到了很多。如果基大夫去外面会诊,他都会叫上一个年轻大夫。每一次看完病人,基大夫都会先让年轻大夫先说,然后自己补充或纠正。

基大夫对待病人尽职尽责,仁心仁术;对待学生和小大夫更是倾其所有、育书育人。基大夫极喜欢给小大夫们讲课,每次小课之前都会很认真的准备,“水和电解质平衡”是他给每一拨学生必讲的内容,讲了几百次,每次都会悉心准备。基大夫常常讲:“小大夫们好不容易考进来,都没有人带,那就我来吧。”他喜欢带着小大夫们查房,结合临床学习理论,知识的渊博和基本功的扎实让晚辈钦佩和汗颜。他常常提问医学的最基本问题,诸如白蛋白的分子量、胰岛素的空间结构、三羧酸循环、细菌和真菌的区别等等。常常在小大夫们哑口无言、羞愧难当之后,基大夫会语重心长的教导大家,医学不是儿戏,病人的生命是托付给我们的,平日里还是要多看书、多学习。基大夫从不保守迂腐,而是极乐于分享和传授,他在基层医院编写简单易懂琅琅上口的顺口溜宣教提高基层大夫们的医学技能。

李商隐诗“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这就是基大夫的真实写照。平日里,教学、查房,他教会学生各种临床技能、临床思维;他的学识、品行,让学生明白什么才是一个好的医生;甚至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他都记着要去给学生讲课。住院期间有这样一件小事被人屡屡提及:夜半,基大夫再次大量便血,医护人员围在床旁局促又痛心。一起为他整理完身下血迹后,基大夫问了一句:“你们都戴手套了吗?”护工答:“都戴了,放心吧。”基大夫点点头疲倦地入睡,却让在场所有人忍不住掉泪。就在基大夫走的前一天,他还在为看望他的研究生做辅导,说了很久很久……即便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也坚持像一盏即将燃尽的油灯,用自己最后的光和热来照亮年轻人未来的道路。

   著书

基大夫在退休后,没有像大多数人一样安享天年,而是一心扑在了写书上,要把自己的经验都写出来,方便后来者少走弯路。《内科症状鉴别诊断学》、《内科急症的诊断与治疗》、《诊断学基础》……一本本都是字字珠玑,都是他几十年经验的结晶。他自己最满意的是《危重急症的诊断与治疗》,全书涉及呼吸、心血管、消化、代谢内分泌、造血、肾脏、神经、免疫及皮肤病、传染病等各系统疾病急症的诊断和治疗;理化因素所致疾病和水、电解质及酸碱失调急症的诊治;急诊治疗方法和诊疗操作方法,基大夫将毕生所学的精髓毫无保留的分享给后人。

基大夫不会用电脑打字,所以这每一本书都他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然后和老伴一个字一个字的誊抄、校对。有一次,基大夫得冠心病需要做冠脉搭桥手术,但是他有一本书却只写了一半,于是他就恳求手术大夫再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剩余的半本书写完。每次住院,基大夫都会带上书,审视自己写过的内容,要加上几个病了、有了新进展了、发现错别字要修改了,都要在新的一版中体现出来。晚年的基大夫罹患冠心病、白内障、类风湿性关节炎、结肠癌肝转移,但他以惊人的毅力笔耕不辍,书房的灯夜夜通明。曹操诗言: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基大夫身后留下了19部由他主编的著作,还有数不清的参编书籍,这些书都是他给后世留下的宝贵财富。

   荣誉

对于名利,有的人是费尽心机想得到,有的人是脚踏实地去追求,有的人是为得不到而望洋兴叹,而基大夫对于名利却看的极淡。细数基大夫头上的荣耀,北京市科协“工作积极份子”, 卫生部“全国卫生文明先进工作者”,北京医科大学“名医奖”(北医八大名医之一),北京市““五一劳动奖章”,“首都十大健康卫士”……对于这些,他都是一笑而过,有的荣誉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从不为此而有一丝骄傲,更不会有沾沾自喜。在他心里,把病人治好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有也好,无也罢,都无所谓。

现在的很多学者的头上都爱顶着很多头衔,主任、客座教授一大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显示自己的身份。然而,基大夫终此一生,都没当过什么大官,他甚至不认为自己是中华医学的会员。虽然做过北大医院消化科代理主任、内科常务副主任、中央保健委员会保健会诊专家、兼任北京市西城区政协副主席等职。即便是这些职务,不是跟治病救人相关,就是和学术相关,他觉得自己在这些职务上可以更好地做工作,而不是这些职务能给自己带来什么。

   生活

基大夫一生简朴,不讲究吃,不讲究穿,身上常穿的那件羽绒服是他80年代去美国前买的,脚上的皮鞋也穿了十多年了,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和老伴住在几十平米的小房子里,即使后来孩子们给他买了300平米的房子,他也从来没去住过。

基大夫和老伴是大学同学,回忆起家庭生活,老伴罗老师说,结婚时两人连婚礼都没有办,只是请同事们吃了喜糖;老两口很少合影照相,基大夫也从来没有给她过过任何纪念日,生日的时候就是一碗面条了事,因为他的所有精力都放在医学工作和看书学习上。罗老师是妇产科医生,平时工作也很忙,两个儿子都是在当过教师的外婆培育下长大,父亲很少教导和关怀他们。但是,基大夫的刻苦精神和仁心医德无时无刻不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两个儿子,他们都很乖巧听话,也都非常优秀,基大夫最初的梦想是学工科,但由于年轻时便患上类风湿关节炎而未能实现,毕业于清华大学的大儿子帮他践行了这个愿望,毕业于浙江大学的二儿子也同样优秀。

   后记

我国老一辈医学家裘法祖曾说过:德不近佛者不可为医,术不近仙者不可为医。我们借此来评价基大夫的一生:他有一颗佛心,他有一身仙术。(北京大学第一医院 08级临床一班 陈锦超 高国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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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桂建
副主任医师/副教授
北京大学人民医院
消化内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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