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瑞金医院神内科曹立

今年罕见病的主题是Show Your Rare，Show You Care！中文翻译的也很道地，因你珍稀，所以珍惜！

罕见病女孩”燕子“的故事牵动着数千万热心人们的心。媒体的连续报道把“罕见病日”宣传活动推向了一个又一个新的高度。

作为吃瓜群众的小编Dr.Cao，万万没想到自己和燕子曾两次擦肩而过，最后却成为这个故事的主角之一。在新闻综合频道《夜线约见》做完直播，我就在想，大家所见所闻都来源于媒体的报道，而所谓的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从一个医生的视角来诠释整个过程，应该是另外一番味道！豌豆公益的陈懿玮女士建议我把这次经历写出来，分享给大家。

DAY1 2月26日 星期一 网上初诊

上午《救救我女儿，谁能告诉我她得的究竟是什么病？》开始在微信群和朋友圈疯狂地转发，小编大致看了一下这条帖子，毫无疑问这是神经系统疾病。视频的可信度往往比文字要高，燕子有明显的肢体挛缩，营养不良，构音障碍，还有肌阵挛的表现，比较肯定的是燕子发病时已经成人，没有家族史（意味着可能是隐性遗传）。

2016年5月，我们曾在第十届全国神经遗传会议上总结过隐性遗传进行性肌阵挛的临床特点，大家可以对号入座。

新闻报道，对专业的描述可能未必十分准确，帖子上说燕子的脑电图和头颅MRI一直是正常的，我觉得可信度比较低，10余年病程不可能脑电图和头颅MRI都没有。风信子关爱中心的曹茜女士（此处顺带恭喜风信子刚刚官方注册成功）告诉我燕子是上海的，并给我转发了一张病史描述的照片。

看到这个简单的病情描述，小编明白初步判断没有错。为了便于大家理解，用红线标了4句话： ① 有肌阵挛，而且是动作性的（不理解什么是动作性肌阵挛，可以点击《容易“受惊”的男孩》观看发作视频）；② 有强直阵挛发作，存在癫痫；③ 经常摔跤，提示共济失调；④ 氯硝西泮对动作性肌阵挛有效果。（动作性）肌阵挛+共济失调+癫痫+成人发病，除了隐性遗传性进行性肌阵挛癫痫4型（EPM4），别无选择。

注意到2010年4月，燕子曾经在瑞金医院就诊，恰巧那段时间，小编正在北京袁云教授那边学习，可以说是和燕子的第一次的擦肩而过。

有了答案，小编和王剑教授私下交流一下，两人观点一致。遇到神经系统疑难罕见病，自然也要考考学生，还不错，她们也第一时间判断这是EPM4。我让曹茜转告燕子父母，如果愿意可以到门诊找我。

DAY3 2月28日 星期三 网上留言

2月28日，罕见病日。对于我们而言，诊断判断完就结束了话题（后来，记者赖瑗批评我们没有宣传的敏感性）。孙青芳主任说本周四的MDT《中枢神经系统多学科整合门诊》有一例罕见病要会诊，有电视台采访，但她也没有说具体情况。

新闻综合频道的看看新闻Knews又发了一条报道《罕见病女孩燕子将先接受药物治疗 华山医院教授深夜到访》。朋友告诉我，这条新闻里有一张邮件截图，有人给记者发邮件推荐找我就诊（感谢病友家属王俊怡女士对我的信任），于是小编就在这条帖子上做了留言，作为精选留言被公布出来了。

DAY5 3月2日 星期五 擦肩而过

每周四下午的MDT，小编几乎每次都去，偏偏那天门诊病人多，又赶着要出差，所以没能参加。这算是和燕子的第二次擦肩而过。

晚上10点，王剑教授给正在外地的我发微信，问我看了电视了没有？他发了几张电视新闻的照片给我。小编这才知道，原来MDT会诊的罕见病患者就是燕子。和同事取得联系，获知已经准备收住功能神经外科，进一步检查，并约定住院后大家再进行一次会诊讨论。

DAY8 3月5日 星期一 如期入院

燕子如期入院，准备接受检查和治疗，图为张璟医生在做体查。

DAY9 3月6日 星期二 初次面诊

中午，小编第一次看到了燕子一家以及电视台的记者赖瑗女士。经过仔细询问病史，体格检查，查阅既往的资料，小编心中对燕子的诊断更为肯定，并通过询问获知燕子的父亲和外公的祖籍来自同一个地方。

多年的就诊，燕子攒下了一大堆资料，包括病史记录，影像，各种基因检测，脑电图等。这些资料其实是很有价值的，比如数次脑电图发现异常的尖波，棘慢波等痫性放电。MRI也有脑萎缩，包括小脑萎缩。之前，燕子曾经做过多次基因检测，也报了许多个基因的变异，包括线粒体基因变异。

之前，小编和王剑教授曾经私下讨论过一个问题，我们一致认为，医生解释不到位，或者患者不愿接受或不能理解诊断结果，这两种情况在日常医疗工作中往往很常见，这也往往是病友们总觉得自己没有确诊的原因。

会诊结束后，Dr.Cao向燕子的父亲，解释了燕子的所有症状，并给出了临床诊断“隐性遗传性进行性肌阵挛性癫痫4型”，同时答应给燕子一个全面的评估，包括验证SCRBR2基因、脑磁图、脑电图、头颅MRI等。

DAY11 3月8日 星期四 再次会诊

在医院领导关心下，各科室通力合作，所有的检测和检查都走绿色通道，大家希望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对燕子的全面的评估。周四下午，每周一次的MDT又如期举行，感谢张超医生花了大量的时间整理了所有资料，并整理成PPT。大家给燕子病情做了一个全面的介绍，并下了最终诊断：隐性遗传性进行肌阵挛癫痫4型。

缪飞教授解读燕子的头颅MRI影像，孙伯民教授在和燕子父亲交谈.

家系图，测序图和ACMG变异致病性评估.

DAY12 3月9日 星期五 专题采访

下午，恰巧是2018上海瑞金国际转化神经变性疾病论坛的《神经遗传和神经肌肉疾病专题》的会议，小编邀请了国内一群罕见病的知名专家讲课。新闻综合频道的记者赖瑗，如获至宝，依次对小编，袁云教授，廖卫平教授和吴志英教授做了一次关于罕见病的专题采访。此处，对同行摄影记者刘宽漾先生深表感谢，为下午的会议留下了许多精彩的照片。

DAY16 3月13日 星期二 公布结果

今天是这2周多来最火爆的一天，清晨新闻综合频道发布了《被“怪病”折磨十余年的上海女孩燕子确诊了》，给所有关心燕子病情的热心群众一个最终的答案。电视媒体全天滚动播出，多家报纸，网站，朋友圈，微信群纷纷转播了这条新闻，同时也将对罕见病的宣传推向了高峰。

下午的专家门诊，也是小编最忙的半天。4点多，赖瑗给我打电话，由于实在太忙，我就没有接。 她没有放弃，还是不断地拨我电话，接通后才知道《夜线约见》想邀请我做当晚直播的约见嘉宾。毫无准备的小编，看着一堆没有看完的病友，本想拒绝，但想想这也算给这么多天来持续报道做一个最后的总结，于是就答应了。这也就是大家看到臧熹主播和我做的直播节目《夜线约见：患病十年终确诊》

DAY17 3月14日 星期三 论文上线

我们已经投稿半年之久，关于“隐性遗传性进行肌阵挛癫痫4型”病例报道（同燕子一样，这例也没有肾功能损害），3月14日上线发表，这也许冥冥之中是个巧合，给这17天的经历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关于EPM4和治疗

进行性肌阵挛性癫痫4型（EPM4），又称为Action myoclonus renal failure syndrome（AMRF）, 为SCARB2基因突变所致的常染色体遗传病，临床神经系统可见震颤、动作性肌阵挛、癫痫、共济失调，但认知功能正常；50%患者可伴肾功能损害；其他可伴有周围神经病，听力下降。存在很强的基因型-表型异质性，神经系统症状与肾功能损害在不同患者表现不一致；治疗尚无明确的有效方法，综合治疗，可以使用丙戊酸钠、氯硝西泮控制癫痫和肌阵挛。

SCARB2/LIMP2，定位于 4q21.1，溶酶体膜糖蛋白，与GBA (β-葡萄糖苷酶)相互作用，组成复合物，介导内质网、高尔基体向溶酶体的膜运输过程，突变后导致脑内代谢产物异常积聚和局灶性肾小球硬化。

国外，有个案EPM4曾采用酶替代疗法Imiglucerase治疗无效，换了底物减少疗法用Miglustat（英国Almac Pharma Services Limited公司生产）治疗有一定效果。样本数太少，从发病机制上，理论上有一定的可行性。如果经济可以承受的话，可以试一试。

Miglustat的中文名字麦格司他胶囊（商品名:泽维可,100mg*84粒，2片*3次/天，爱可泰隆医药贸易（上海）有限公司经销），通过抑制葡萄糖基神经酰胺合成酶的活性，阻止糖鞘脂的生物合成，从而减少这类脂类的蓄积。

麦格司他，2017年9月7日，刚刚在中国上市，适用于治疗C型尼曼匹克病（NPC），就在上个月，我和王瑛主任刚刚又确诊了一例NPC（目前国内注册的NPC病例只有30例）, 所以对这个药物有所关注，询问了一下价格，国外150万元/每年, 比较庆幸的是中国以全价的20%进入（全球最低价），但即使这样30万/年的药费，对于普通的家庭也很难承受。

后续

那天，在电视台《新闻夜线》的编辑季诗荃女士，问了我一个问题：如何才能让罕见病患者得到快速准确的诊治？其实，这个问题当场把我难倒了。这个问题涉及到社会、政府、媒体、医院、医生、罕见病患者、病友组织、罕见病组织等等许许多多的方面，当然医生和患者是最主要的两个角色，大家可以积极留言，或许下次，可以做个专题讨论。